他 來 自 黃 土 ﹐ 黑 色 的 髮 黃 色 的 膚 。 從 黃 土 高 原 奔 流 而 下 的 母 親 河 是 他 祖 先 誕 生 的 血 脈， 千 年 一 日 無 悲 無 喜 的 投 向 蔚 藍 的 懷 抱 。 他 佇 立 在 母 親 河 畔 ， 蒙 古 高 原 襲 來 的 沙 塵 穿 越 浪 濤 激 蕩 而 起 的 百 尺水 霧 ， 在 他 雪 白 的 衣 衫 上 留 下 繁 星 點 點 。 他 望 著 東 去 的 河 ， 人 世 間 什 麼 是 愛 ？ 什 麼 是 恨 ？ 百 年 後 一 切 喧 擾 終 將 歸 於 寂 靜 ， 如 同 衣 服 上 的 斑 點 乾 枯 剝 落 。 人 生 的 路 他 已 走 了 一 段 ， 但 造 物 主 賜 予 的 智 慧 並 未 幫 他 解 答 人 生 的 疑 惑 。 也 許 是 面 對 自 己 的 時 候 了 。
容 貌 與 形 體
人 是 感 官 的 生 物 ， 對 美 麗 的 事 物 充 滿 迷 戀 與 無 盡 的 歌 頌 。 對 美 麗 的 女 人 而 言 ， 容 貌 往 往 就 是 躋 身 上 流 社 會 的 有 力 後 盾 。 對 於 男 性 來 說 ， 高 大 的 形 體 更 能 吸 引 眾 人 的 目 光 。 這 其 實 根 源 于 人 類 嬰 兒 期 仰 望 雙 親 的 深 層 意 識 — — 渴 望 被 支 配 與 被 愛 。
其 貌 不 揚 的 他 從 青 春 期 後 就 放 棄 了 做 一 個 白 馬 王 子 的 夢 想 。 他 說 服 自 己 『 美 麗 是 膚 淺 的 』 。 但 他 不 得 不 承 認 說 這 句 話 時 內 心 莫 名 的 傷 感 。 人 類 的 美 醜 主 要 決 定 在 基 因 — — 這 一 群 微 渺 的 分 子 創 造 了 生 命 與 生 命 的 聯 結 。 不 管 縱 橫 歐 洲 大 陸 的 拿 破 崙 還 是 權 傾 中 原 的 朱 元 璋 ， 都 不 得 不 臣 服 在 其 奧 深 的 威 權 寶 座 之 下 。 從 光 線 穿 透 視 網 膜 到 達 人 類 腦 部 的 視 覺 丘 需 要 十 分 之 一 秒 的 時 間 。 在 這 電 光 石 火 的 一 剎 那 ， 容 貌 與 形 體 ， 微 妙 的 決 定 了 人 的 一 生 。
烏 托 邦 的 美 麗 與 哀 愁
清 晨 ， 金 色 的 晨 曦 斜 著 百 葉 窗 緣 流 瀉 而 下 ， 河 面 上 的 氣 墊 船 來 來 往 往 的 載 運 著 通 勤 的 人 們 。 在 遠 處 的 綠 化 郊 區 ， 崇 尚 自 然 主 義 的 居 民 開 始 無 機 農 耕 。 七 點 整 ， 報 時 喇 叭 響 遍 新 台 北 城 。 這 是 新 紀 元 第 二 十 六 年 ， 大 浩 劫 後 的 復 興 時 代 。 大 約 三 十 年 前 ， 人 類 的 野 心 和 愚 昧 幾 乎 摧 毀 了 自 工 業 革 命 以 來 所 累 積 的 智 慧 與 文 明 。 生 態 的 反 撲 與 普 遍 的 仇 恨 崩 解 了 人 類 盲 目 的 自 信 。 在 一 連 串 毀 滅 性 的 災 難 後 ， 幸 存 者 生 如 行 屍 走 肉 ， 惶 惶 不 可 終 日 。 舊 秩 序 伺 機 企 圖 重 新 掌 握 其 統 治 權 。 所 幸 許 多 有 識 之 士 揭 竿 而 起 ， 制 止 了 舊 勢 力 的 野 心 ， 在 絕 望 的 灰 燼 中 重 建 家 園 ， 以 城 邦 為 主 體 的 文 明 機 制 主 導 著 新 時 代 的 文 藝 復 興 ， 人 們 相 約 珍 惜 這 片 土 地 ， 宗 教 也 受 到 自 啟 蒙 運 動 以 來 最 具 破 壞 力 的 挑 戰 而 徹 底 瓦 解 。 信 教 者 被 視 為 野 蠻 的 象 征 而 被 施 以 放 逐 的 懲 罰 。 他 並 不 贊 成 這 種 做 法 ， 因 為 這 違 背 了 城 邦 公 約 中 對 人 性 自 由 意 志 的 承 諾 與 保 障 ， 但 是 科 學 院 的 基 本 教 義 氛 圍 讓 他 成 為 一 個 沉 默 者 。 無 聲 的 謊 言 ， 有 時 是 明 哲 保 身 的 良 方 。
『 我 們 更 接 近 真 正 的 快 樂 ， 更 接 近 完 美 的 社 會 了 嗎 ？ 』 科 學 在 當 下 成 為 唯 一 的 ﹑ 普 遍 的 真 理 。 可 是 ， 『 唯 一 』 代 表 這 這 個 社 會 不 再 有 第 二 種 聲 音 ， 『 普 遍 』 則 宣 告 這 個 世 界 不 會 有 卓 越 的 個 體 。 烏 托 邦 的 科 學 像 一 把 兩 面 發 光 的 利 刃 ， 任 何 一 面 皆 能 傷 人 。 在 人 類 巍 巍 顫 顫 的 命 運 天 平 上 ， 一 端 是 科 學 ， 另 一 端 是 什 麼 ？
理 性 與 感 性
人 類 最 擅 長 替 自 己 製 造 矛 盾 和 衝 突 ， 理 性 與 感 性 ， 就 是 其 中 一 個 完 美 的 案 例 。 我 們 一 方 面 追 求 理 性 的 教 化 ， 一 方 面 有 渴 望 感 性 的 滋 潤 。 我 們 害 怕 過 度 的 理 性 成 為 靈 魂 的 枷 鎖 ， 而 不 羈 的 感 性 變 成 自 焚 的 火 焰 。 『 你 從 不 了 解 我 。 』 他 的 前 妻 總 是 如 此 告 訴 他 。 他 曾 試 者 做 一 個 完 美 的 丈 夫 ， 至 少 做 一 個 妻 子 心 目 中 完 美 的 丈 夫 形 象 ， 他 曾 以 為 理 性 的 溝 通 是 解 決 問 題 的 不 二 法 門 。 他 的 前 妻 顯 然 並 不 如 是 想 。 她 說 『 我 需 要 愛 與 尊 重 。 』 愛 與 尊 重 ， 多 麼 理 性 的 字 眼 ， 卻 要 以 如 此 感 性 的 方 式 去 詮 釋 。 他 曾 經 是 科 學 院 裡 閃 耀 的 明 日 之 星 ， 可 是 他 缺 乏 政 治 天 份 的 性 格 成 為 他 走 向 理 想 的 絆 腳 石 。 科 學 院 並 不 感 性 ， 卻 充 滿 感 性 的 副 產 品 — — 政 治 。 他 的 前 妻 在 感 到 他 無 望 的 前 途 的 情 形 下 ﹐ 對 他 的 一 切 開 始 感 到 厭 惡 。 當 厭 惡 蔓 延 到 表 面 時 就 象 癌 症 末 期 般 無 法 挽 救 ， 仳 離 即 成 定 局 。
生 活 的 真 實
他 決 定 離 開 他 所 熟 悉 的 一 切 ， 去 尋 找 真 正 的 生 活 。 可 是 真 正 的 生 活 是 什 麼 ？ 他 並 不 清 楚 。 他 呼 吸 ﹑ 行 走 ﹑ 感 受 春 夏 秋 冬 ﹑ 感 覺 生 老 病 痛 ， 當 下 如 此 真 實 的 生 活 在 下 一 秒 便 成 回 憶 。 他 站 在 母 親 河 畔 ， 希 望 站 立 在 蒼 穹 下 的 此 刻 凝 結 成 永 恆 ， 他 後 悔 了 ， 這 樣 的 永 恆 是 毫 無 意 義 的 。 他 決 定 回 去 ， 回 到 他 熟 悉 的 城 市 ， 他 相 信 他 的 生 活 將 會 有 所 不 同 。 每 一 個 當 下 剎 那 都 是 一 個 新 的 開 始 。 也 許 這 就 是 生 活 的 真 實 ， 在 不 斷 的 期 待 與 實 現 中 走 向 生 命 的 終 點 。
夢
深 沉 的 夜 晚 ， 此 刻 的 天 空 輝 映 著 古 老 的 星 光 。 他 感 覺 自 己 騰 空 飛 起 ， 天 空 的 門 打 開 了 ， 裡 面 飛 出 奏 著 號 角 的 天 使 歡 迎 他 的 到 來 。 他 俯 瞰 夜 晚 的 黃 土 大 地 ， 千 萬 個 故 事 在 人 的 潛 意 識 間 流 轉 ， 形 成 一 張 綿 密 交 織 的 網 。 他 感 到充 盈 心 中 的 喜 悅 ， 離 開 欲 望 、 煩 惱 、 一 切 有 情 的 喜 悅 。 他 想 如 果 這 是 夢 ， 他 要 仔 細 地 記 住 ， 因 為 無 論 是 真 是 假 ， 他 可 能 不 會 再 有 第 二 次 機 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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