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亙古的時間線上, 每隔幾百年或幾千年, 當人們不再信任理性與真實的時候, 世界就會充斥著精靈傳說, 英雄的冒險故事和預言師模稜兩可的詩句. 曾經有這麼一段時間, 預言師是一個崇高的職業, 人們為其修築接近星辰的高塔提供預言師居住, 預言師大多離群索居, 多數時間把自己關在高塔之中, 以便專注聆聽時間的聲音. 人們若有求於預言師, 便要來到高塔, 奉獻一筆財富和想要問的問題, 如果預言師認為所奉獻的財富值得所問的問題, 他就會接受, 反之則會拒絕, 過多或過少都不行. 因為預言師不是一個斂財也不是一個行善的行業, 他們說出的是上帝不願人們知道的秘密, 代價必須等值¸ 否則便遭天譴.
有一個以自私貪婪聞名的國王來到了他所統治的王國內最有天賦的預言師所住的高塔. 國王擁有世上最絕對的權力, 最充盈的財富, 但是他害怕死亡, 每個夜晚他命令侍從輪班守衛在他那天鵝絨床四週, 以免在熟睡時死神趁虛而入, 把他帶離世上最絕對的權力, 最充盈的財富. 在佞臣的建議下, 他決定造訪預言師. 他奉上了一顆次等寶石和他的問題, “我想知道我會如何死去, 要如何去避免.”
“陛下, 這世上沒有任何方法能避免死亡. 我只是一個預言師, 我的天命是回答人們的問題, 而不是解決問題.” 預言師恭謹地回答.
“好吧好吧, 你就告訴我, 我會如何死去?” 國王不耐煩的說著.
“恐難遵命.” 預言師深深的向國王鞠躬. “陛下的奉獻太少, 但問題本身太貴重, 我無法替您窺探時間的秘密.”
“哦,” 國王的眼神閃過邪惡的光芒, “那麼, 我就再奉上你年邁父母的性命, 年輕姊妹的貞操, 還有你兄弟的財富.” 對於自私的人來說, 犧牲別人以獲取利益永遠是最划算的投資.
預言師嘆息著, 他知道自身的命運已得到了殘酷的判決, 至高無上的造物主對這個古老的心智傳承已失去耐性, 祂決定透過一個邪惡低級的靈魂對竊取洩漏天機的人進行懲罰. 多麼深藏心機的行動, 他想著, 沒有人會責怪或是看穿神隱藏的動機, 因為人從不讚美邪惡, 而一切的讚美屬於神.
“謹遵聖命.” 預言師屈服並接受神的判決. 他轉過身, 助手們已圍坐成馬蹄形, 他面向他們坐下, “開始吧!” 他說. 黑夜已降, 冷冽的風吹入高塔大廳, 大廳一角的爐火隨風晃動, 上弦月散放銀白的微光, 映照在預言師的臉上, 如石像般的蒼白, 深不可測. 燃香者開始焚燒有催眠力量的香葉, 引導整個預言團進入恍惚的冥想狀態, 鼓手敲擊貓皮鼓, 幽深規律的節奏讓每人的思維隨鼓聲協調一致, 守護者愰悠地站起, 手持法劍繞行預言團, 揮劍朝外劃出驅魔符號, 防止邪靈干擾. 空氣開始凝結, 預言師舉起雙手, 強大一致的念力從預言團每個人深層心智中發射至預言師的手上, 十多分鐘過去, 當時機成熟, 預言師忽然握緊雙手, 用強大的心力打開封閉的時空, 將時間線從未來拉回.
“你將死於你所信任的.” 預言師嘶喊道. 預言師進入完全精神出離狀態, 他的眼神彷彿凝視遠方, 他的聲音颤抖暗啞, 古老的奧秘正展現在凡人眼前. 接著預言師垂下雙手, 香葉已然燒盡, 鼓聲停止, 守護者躺在地上喘息不已. 預言師回頭, 空洞疲憊的眼睛望著國王, “這是最終的答案.”
國王勃然大怒地咆哮, “這算什麼答案! 你這個裝神弄鬼的騙子!” 預言師回答, “陛下, 我違背誓約已遭天譴, 神允許我說的只有這麼多, 但已讓我的唇如火燒般痛苦, 您會在命運來到的時刻明白預言的真相. 現在您請回吧!” 陷入癲狂的國王拔出佩劍衝向預言師, 他的侍臣將他拉開, 他們害怕殺死預言師會引起人民的強烈憤怒, 因為在人們心中, 預言師比國王更能安慰對未知的恐懼. 侍臣試圖勸解安撫國王, 國王大吼著, “把他關進監牢, 我要向我的子民證明他的虛偽造作, 然後再酷刑處死他.”
國王痛恨預言師, 是因為他說了他不想聽的話. 國王本來就不喜歡相信任何人, 現在他得到了有力的藉口. 他隨便羅織一些罪名逮捕並罷黜了所有大臣, 獨攬大權, 接著把皇后和王子廢為平民, 他派出耳目四處監視他的部下, 但他也不相信這些奸細, 他要他們互相殘殺, 互相啃噬. 他則在一旁挑撥離間, 得意自己的手段, 盤算預言者的死期, 但是在一連串的相互吞噬後, 如蠱毒般, 最後的倖存著總帶著最嗜血的靈魂, 他轉向覬覦國王的寶座, 決心反叛, 對國王的統治權揮出致命的一擊.
叛軍一路挺進如入無人之境, 國王號召各地勤王, 但是他發現他空蕩蕩的朝廷已無人能勤王, 人民不是遺棄家園逃命, 就是被迫加入叛軍, 王城很快的就被攻破, 慌張失措的官員, 宮人四處奔逃, 少數仍效忠的侍衛紛紛中箭倒下, 國王也中箭受傷, 他狼狽的逃著, 躲到王宮大牢, 犯人們已逃出牢籠, 他看到預言師仍端坐在他的牢房裡.
“為什麼會這樣? 我已經不相信任何人.” 國王忿恨的問. 他不可一世的權勢和財富已化為烏有, 他不甘心.
“問題不在於人,“ 不顧神的禁令, 預言師說出了最後的答案, “陛下, 因為你自始至終都相信這個預言.”
滿身是血的國王恍然大悟, 命運以最諷刺的方式完成了它的使命. 一切為時已晚, 一個恨透他的犯人撲上來殺死了他. 攻入王宮的叛軍不久找到預言師, 他已眼盲聲啞, 神的怒火灼瞎了他的雙眼, 奪去他的聲音. 失去做為預言師最重要的兩個感官, 他請求叛軍首領, 未來的國王, 將他放逐至北方蠻荒了卻殘生. 叛軍首領答允他的請求. 從此沒有人再見過預言師, 而預言師的時代, 隨著人才凋零, 也逐漸走到尾聲, 時間的秘密再次安全的封存上帝的保險櫃裡.
故事靈感來自Ursula Le Guin 的小說"黑暗的左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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