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下班時間, 一輛擁擠的公車緩慢地停入路邊車站, Icarus走下車, 好萊塢南端的這段Santa Monica大道上此刻車水馬龍, 大多數往更西的方向駛去, 略為點顯出這個區域沒落的事實, 只有破舊的公寓及窮人折價商店林立. 他走過三個坐在地上的年輕人, 他們神情呆滯, 衣衫襤褸, 身上混雜著濃重的大麻和汗臭味道. 他們可能曾經有過明星夢, 從一個不知名的窮鄉僻壤來好萊塢尋找機會, 然而毒品來得往往比機會要快, 接著他們胡裡胡塗地發現自己一無所有, 不得不以街為家, 連乞討的能力都退化了. Icarus看了他們一眼, 還算無害的, 他想著, 即便是渣滓也有等級之分, 這種小角色, 他以後再來收拾他們, 他饑渴的靈魂須要更大的獵物來做祭品.
他轉身走進公寓, 牆璧斑駁且噴滿塗鴉, 走道的燈光昏沈閃爍, 至少有一半壞掉了, 一些公寓房門半掩, 裡面傳出電視播報新聞聲音, 洛杉磯的野火今年來的又急又快, 火線行軍似向人口稠密的區域推進. 他的單位在頂樓, 他繼續向上走著, 過家門不入. 不一會頂樓天台的門打開了, 隨即關上, 一般人可能以為是風吹動了門, 不知他已進入了次空間. 從尼泊爾回來後他對進入次空間的掌握越能駕輕就熟, 上個星期殺掉那個黑幫頭子的時候可一點都不費吹灰之力, 看著那個十惡不赦的畜生照著他改寫的生死書把自己的心臟挖出來, 驚懼痛苦滿佈臉上, 不知為何卻必須殺死自己的表情, 這是Icarus要的人間淨化祭典, 華麗的, 完美的, 血流成河的儀式, 不帶慈悲的罪與罰. 次空間裡的洛杉磯宛似梵谷筆下迷幻的星空, 遠方的野火, 近處的人群, 各種顏色氣場迴旋盤升交錯. 他搜尋著不尋常的惡性氣場, 其實也無須費力, 洛城永遠不缺的就是墮落的靈魂. 除了純惡的黑色氣場, 人間還有更多是混濁顏色的偽善者的氣場, 就像那個巫師, 全身上下散發著醜陋的鵝黃色, 他看不到這個人的生死書, 索性就拿起筆刀刺向他的眼睛, 一瞬間巫師身上的鵝黃光轉成赭紅色竄流的火焰, 他看見數不輕的黑影衝入巫師著火的身體, 像是食人魚奪食掉入水中的獵物, 不一會巫師就剩下了一小撮灰燼.
不過他今晚不打算做獵人, 他轉身走出次空間, Santa Monica大道上的喧囂猛然衝入耳中, 其中混雜著手機電話響起的聲音, 他接起電話, 遠方Hollywood山上赤紅一片.
Wilson坐在辦公室裡, 辦公室還有一些日班巡警部的同事在. 他還不急著要去Christina那裡, 他其實並不能做什麼, 要修復被竄改的生死書, 只有最高議會的成員才有此法力權限. 像他這樣的普通巡警從來不曾親眼見過任何一位最高議會議員, 許多謠言傳說圍繞著這個神秘莫測的總部機關, 據說議會裡一共有19名成員, 大多數是人類, 這些人類代表已經活了兩三個世紀, 多出身自巡警隊. 另有來自阿修羅和天道的代表, 有些甚至謠傳著議會裡也有餓鬼道的代表. 最高議會之下有一個執行委員會, 負責執行議會的決策. 當初主任的職務分派命令就是由委員會發布的. 通常被過度破壞的生死書, 乃至造成人命喪亡的情況, 最高議會透過修正部份人的生死書來調節因果的失衡, 但絕不讓死者復活, 因為生死的法輪不能倒轉. 過去神界曾經獨占讓人復活的特權, 令魔王極為忌妒不平, 屢屢向神界索求分享權力. 最後神魔之間為此大動干戈, 戰火遍及天地人界, 致使生靈塗炭, 最後精疲力竭的雙方達成停火協議, 並根據協議主張, 神界放棄控制生死特權, 委任成立一個中立公正的機關來管理因果機制, 也是巡警隊的濫觴.
電視上播放著火災現場的畫面, 災難總是比太平盛世吸引人們, Wilson看著螢幕上火焰流竄, 洛杉磯的氣場現在如颶風般紊亂強勁, 生命受到威脅的動植物的驚慌失措, 火場附近的人類居民的心情浮躁不安, Wilson可以略為感受到這股焦慮, 擔任巡警一段時間後他的超感覺越來越敏銳, 他閉上眼睛, 使用加入巡警隊時的訓練來關閉自己的心靈, 不去接受外在的感官微動.
"Wilson," 他睜開眼睛循聲望去, 是主任. "你怎麼還在這裡! 我們發現了一些新證據, 你進來一下."
他走入鑑定室, 主任和Gloria的臉色似乎都不太好看, "Wilson, 我們幾乎可以確定在高野寺採集到灰燼是屬於人類的, 另外, 有一股能量殘留是巫塔的, 能量呈現極端痛苦的輻射, 痛苦指數接近死亡的程度. 根據兩種證據研判, 我們的大巫師可能已經遇害了."
"另外一股能量殘留呢?" 他問道,
"經過重組程序," Gloria回答, "另外一個能量無法辨識, 它的能量的形成方式十分奇特, 我們嘗試了許多可能性, 但仍無法發現能被解讀的重組."
這倒是新奇, Gloria在北美洲巡警部裡的鑑識功力是屬一屬二的, 她辨識不出來的東西, 別人大概也很難做到. "我們甚至不能確定這股能量是屬於人類的." Gloria似乎有些沮喪, 不過她的臉色向來不太好看, 也沒太多差別.
"或許," 主任停頓了一下, "或許還有一個方法, 在假設巫塔遇害的情況下, 我們可以直接詢問他的魂魄."
Gloria和Wilson驚訝的看著主任, 召喚死者的靈魂作證? 雖然這種例子不是沒有, 但是巡警部的傳統原則是盡量避免打擾死者進入輪迴的進程.
"這幾天, 我看到一些關於洛杉磯地區黑幫人物的自戕新聞, 我有足夠的理由相信, 除了巫塔, 這個人應該已經殺害了他認為罪有應得的人, 我不知道他用的是什麼方法, 但是巫塔或Christina絕對不是個別發生的事件."
"而且, 我想召喚巫塔的魂魄應該沒有太多影響, 以巫塔的所作所為, 他暫時會停留在地獄中接受審判, 不會影響輪迴進程."
"Wilson, 你跟我來." 主任對他說.
"是, 長官."
"謝謝你的幫忙, Gloria," 主任繼續說, "我們已經接近問題的核心了, 現在就差臨門一腳."
"沒問題, Raj, 有什麼需要幫忙的儘管吩咐."
他們轉身步出鑑定室, Wilson開口打破沉默. "主任, 召喚死者靈魂需要我在場嗎? 我想我應該去Christina那裡了."
"我們先問巫塔, 天曉得他在哪裡, 有沒有看到什麼, 還有他為什麼去佛教寺院? 何況你不想看看靈魂召喚的過程嗎?" 主任皺起眉頭, "現在的巡警隊越來越像普通人類警察, 大多數的訓練僅止於紙上談兵. 只會處理瑣碎的日常小事, 一旦碰到真正的敵人, 連資深巡警都被輕而易舉地撂倒."
他們邊說著便走到了地下三樓圖書檔案室. 主任走到了一面粉灰普通的牆壁前, 低聲說道, "此門應為傾聽死者而開." 語畢, 牆壁上的粉漆開始出現小裂痕, 接著裂痕急速擴大蔓延, 出現一個一般門大小的裂口, 主任以食指碰觸牆壁, 門形牆壁開始向後移動, 裡面飄出一股潮濕氣味. 主任轉身對他說, "進來吧!"
他們跨入暗室, 主任舉起左手輕輕彈指, 瞬間, 原本一片漆黑的房間沿著牆壁燃起了十多個火炬. "我喜歡沒有電燈的那個古老年代, 巡警們有更多的方法練習法術. 現代化帶給人類方便, 但給巡警隊帶來怠惰停滯."
Wilson環顧房間, 暗室空間很大, 大約有三層樓高, 四周有許多壁畫及雕刻, 樑柱上則刻滿了他看不懂的文字, 沿著柱子向上似乎沒有屋頂連結, 而是露天的星空. 房間對側有一個小型水塘, 清水從水塘上方三個龍形柱嘴中流出, 主任對他說, "這個房間叫做靈應室, 它在北美洲三個總部之間游移, 誰需要使用這個房間就會出現在呼喚者所在的總部, 它是一個公有的空間, 人界與冥界的橋樑."
"所以平時這個房間並不存在?"
"這麼說也沒錯. 不需要的便不存在."
主任和Wilson走到房間正中央, "我們就坐在這裡, 待會不要離開地上的圓圈範圍." Wilson往地上看, 不知何時地面浮現了一個圓圈, 旁邊也多了兩張白色絨椅. 他便跟著主任一起坐下.
主任閉上眼睛, 口中念念有詞, Wilson感到房間逐漸陰冷, 火把雖然持續燃燒, 但是光線越顯黯淡, 火焰的閃動也變慢, 時間的行進在暗室中變得凝重. 他想起陰間的時空比人間緩慢, 莫非?
他正想著, 主任睜開雙眼, 低聲說出, "請領出死者巫塔之靈." 霎時, 龍形嘴水流就像照片一樣靜止在最後一刻, Wilson看見三個影子從水塘浮出, 中間的影子是巫塔, 兩邊是押解他的陰吏. 巫塔全身焦黑, 身體殘破冒著煙並痛苦的喘氣. 顯然他是有罪的, 身上的痛苦未因死亡得到解脫. 他感到有些難過, 一個曾經呼風喚雨的人間大巫師, 竟淪落至地獄, 面對無止盡的刑罰.
"把我叫來幹什麼?" 巫塔的聲音沙啞但充滿怨恨, "看我的笑話嗎, Raj? 這麼多年來你不是一直想要我死? 現在你可得意了, 想必你已經跟那個虛偽無能的最高議會邀功了吧? 什麼時候升官?"
"住口!" 主任的聲音強勁高亢, 並帶著一股壓迫性刺穿力量, 讓巫塔痛苦的呻吟著.
"我現在以巡警隊仲裁者之名, 命你誠實的回答我的提問, 你無法說半點謊話, 即便是欺瞞的念頭也將會令你極端痛苦, 還想再死一次嗎,巫塔? 你聽清楚沒有?" Wilson想這應該是偵實權, 巡警隊的主任級官員有權力在審訊調查人或鬼魂時要求被調查者據實回答問題. 主任對巫塔使用的是偵實權中對付重罪犯的懲罰性方法.
巫塔看著主任, 兩個人對望至對方的內心深處, 終於巫塔忿忿地吐出了兩個字, "遵命."
"我問你, 你去高野寺幹嘛? 是誰叫你去的? 還有你看見是誰攻擊你?"
巫塔的眼神流露出訝異和驚慌, "你不知道嗎? 我以為你是那個下令攻擊我的人." 接著, 巫塔冷笑起來, "巡警隊果然是一群草包, 我還以為空降來的印度人會有什麼通天本領, 結果連發生什麼事都一無所知."
"廢話少說! 回答我, 你為什麼去高野寺?" 主任顯然被激怒, 因為巫塔再次露出痛苦的表情. 不過Wilson確定的是, 巫塔在批評巡警隊的時候是很誠實的
巫塔喘著氣喊道, "有人叫我去的."
"那個人是誰?"
巫塔沒有出聲, 但是他的嘴形他們清楚地看到那個名字, Wilson不可置信地看著主任, 主任臉色蒼白, 但仍鎮定的說, "你可以滾了, 巫塔, 回去地獄受你應得的苦吧!"
留言列表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