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出機場大廳, 清晨的海島沐浴在秋陽之下, 睽違九年的故鄉啊, 我帶著感傷的記憶回來了, 心上那一道新劃下的深深的傷痕還緊揪得痛, 沒有衣錦還鄉的喜悅, 只是回來面對一個無力改變的事實. 新機場大廳明亮空蕩, 我在翹首企盼的光影中尋找熟悉的過往, 直到有人喊了我的名字, 循聲望去, 迎面來接機的人已髮白齒搖, 記憶中英氣勃發的臉多出了許多歲月的線條. 時間原來可以如此無情地摧殘一個人, 曾經以為父母的青春是永恆的物理定律, 現在看來就像沙塵, 風過了連痕跡都找不到了.
前方右轉, 家到了, 原來真的到了. 回家的路怎麼如此陌生? 童年的家有寬廣的天際和緩緩的生活步調, 是這個城市最寧靜的角落. 走去任何地方都有點遠, 但還是悠閒的走著不覺時間的晚. 現在社區旁一片廣闊的新生地早已開發成商業中心, 檞比鱗次的大樓, 數不清的公車路線, 早晨通勤的緊張喧鬧, 觸目可見的咖啡館和餐廳, 這片繁華帶來人與金錢, 熱鬧了, 父親說, 房價也漲了. 我的童年也一去不返了.
去過的地方再去一次, 這個城市以驚人的速度改變著容貌, 我得再度仔細的端詳, 曾經在這裡歡笑, 曾在那裡悲傷, 街角教堂翻新了還是教堂, 西門町換了霓虹還是西門町, 走過的經緯度依然不變, 只是現在多了遊客的心情, 拿著相機捕捉想要保存的海島印象. 生活在太平洋彼岸, 只能從媒體網路上知道這塊土地的大小事, 但多是一些帶著政治病毒的口水. 回來再度親身體會斯土斯民, 除了政治之外的好與惡, 畢竟這個世界不只有兩種色彩才能活得下去.
十月一日山上有霧, 車子在蜿蜒的山路行駛, 前夜的狂風驟雨留下一地落葉. 我坐在車裡, 南國的風在秋天也顯得潮悶. 我的心當下是一個空無一物的房間, 任憑霧氣無孔不入地滲入那方寸之中, 想著這段我無法參與的旅程, 一個人寂寞的來, 一個人寂寞的走, 我來不及問的, 最後那一刻妳在想什麼呢? 那個終點的未知妳害怕嗎? 沒有完成的事妳遺憾嗎? 山嵐在四週漂流, 前方隱約的是一片生命的終樂園, 我走進存奉妳的骨灰的樓層, 清冷寂靜的房間妳在角落, 那一英尺見方的小格子是妳最後的歸宿, 我想像著你微笑著向我揮手說"你回來啦.", 霧氣凝結在我的眼睛終化成了水.
飛機起飛的時間已近午夜, 新航站大廳依舊空蕩明亮. 我坐在候機室裡, 心中有著從過去回憶泥土中發芽的新記憶, 準備迎接加利福尼亞的陽光, 這些記憶有的是為逝者哀悼, 更重要的, 也有為生者而歡愉, 為了我們還能擁抱對方而慶幸. 窗外夜幕低垂, 再見, 沉睡中的故鄉, 我們很快會再見面, 在我們再度相逢之前, 我要回家了, 大洋的彼岸還有我的夢想, 希望和愛在等候我的歸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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